苏建功凝视中,魏瑕人生回溯画面再度出现新的。

  公安局和学校中间,老旧警员家属区内,门被敲响。

  程忠坐在沙发上,听着对方来意,面色铁青。

  他们说,他们听说这里有孩子生活艰难,需要领养,所以过来看看。

  程忠第一时间就想到那个不成器的混账大外孙,魏瑕。

  这个孽障,真把弟弟妹妹卖了?

  经历过烧房子,赌博输老宅,现在说魏瑕干什么他都相信。

  只是看着对面文质彬彬的夫妻两人,穿着儒雅,气度温和,还带了不少礼物。

  程忠终究没有发怒,神色也逐渐复杂。

  尤其是最近这段时间他发现儿子联系不到,愈发察觉到不对。

  然而程忠终究不敢想,因为儿子工作本就危险。

  程忠犹豫看着苏建功夫妻。

  魏瑕只是在一边傻笑看着,没说话。

  苏建功走时,魏瑕再度拦住夫妻两人,提出要他们带走弟弟魏坪生。

  魏坪生没抗拒,他觉得叔叔阿姨很好,对他温和,还细心带了礼物。

  魏坪生几个弟弟妹妹流着眼泪,不舍看着。

  姥爷程忠也哽咽红了眼眶。

  魏瑕执意要求带走弟弟,老三魏坪政哭着怒斥。

  “你非要弄得骨肉分离吗?你不配做哥哥!”

  妹妹也在骂,但魏瑕不在意,程忠终于叹息。

  “行,跟着苏叔叔他们,以后要好好学习。”

  魏坪生被带走那天,下着小雨。

  苏建功撑了一把大伞,穿着西装,背上了魏坪生的小书包。

  苏建国妻子温和笑着,牵着魏坪生手,走的很慢。

  弟弟魏坪生终于哭出声来。

  “姥爷,妹妹......”

  两个妹妹泣不成声。

  魏坪生走了,以后不属于魏家。

  魏瑕抽空悄悄躲在小区外,看着弟弟。

  十岁的魏坪生会在苏建功夫妇陪伴下滑滑梯,踢足球。

  也会听着苏建功吹口风琴,鼓掌笑着。

  和在家里不一样,他不用为学费发愁,不用担心生活艰难,弟弟妹妹吃不饱。

  他活的像一个真正十岁的孩子。

  那天魏坪生生日,魏瑕提着馒头来到苏家窗外。

  只是他没进去,看着弟弟满脸奶油,吃蛋糕,唱生日歌。

  魏瑕紧了紧手里馒头,掏出一个大口吃着,开心笑着。

  后来魏瑕去学校看弟弟,魏坪生穿着崭新衬衣,和魏瑕擦肩而过。

  苏建功认识这孩子,如果不是这孩子,至今他苏家依旧没有孩子。

  所以他看着和魏瑕做出对面不相识姿态的魏坪生,低声开口。

  “看见哥哥怎么不打招呼?”

  “不能没礼貌,知道吗?”

  魏坪生闻言首次挣脱养父手掌,不满看着魏瑕。

  “烧房子,赌博,卖弟弟妹妹,他算什么哥哥!”

  苏建功不知道魏坪生为什么这样评价魏瑕,他知道这孩子很懂事,即便面对收养机会,也让给弟弟,他不相信,所以他有些难堪,歉意看着魏瑕。

  魏瑕穿着洗得发白的牛仔裤,和磨破的T恤,落寞站在学生群中,笑吟吟,浑不在意。

  他站得笔直,就那样远远看着弟弟被养父牵走。

  在一群崭新裙子,衬衫,带着书本的学生群中,孤独眺望。

  25年,小区房间。

  七十岁的苏建功眼眸苍老,看着画面,很难受。

  胸腔像是有什么东西要挣脱。

  他想到记忆中,三十年前那个孩子。

  弟弟斥责,甚至根本不想认他,也似乎从来没看得起他。

  但那个孩子根本不在意,傻笑站在人群里,心满意足的看着弟弟远去。

  原来他一直都在观察,他关心弟弟过得好不好,有没有被认真对待。

  他从来没有放下弟弟。

  苏海洋眼眶有些发热,难受的咳嗽着。

  直播间内,弹幕与此同时浮现。

  [他真可怜,站在人群里,像一条狗]

  [魏瑕从来没被弟弟妹妹看得起,但他从来没忘记身为长子,身为哥哥的责任,所以他承担了一切]

  [污名满身,他做不被理解的那个人,为弟弟妹妹遮风挡雨,真硬气,这才是长子,他很好,从来没有辜负父母对他的期待]

  新画面开始出现。

  程忠盯着魏瑕离开小区,眼底愤怒。

  这段时间魏瑕送了一个弟弟,似乎肉眼可见的消停了。

  没有到处惹事,开始倒卖磁带,复读机赚钱。

  他和老伴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却更加愤怒了。

  这段时间魏瑕的确开始赚钱,可他赚的钱一分也没拿给家里,全都拿去打牌,赌博。

  甚至宁愿拿好几百块认识一群打架斗殴的混混,给他们买衣服,带他们练拳,吃饭喝酒,就为了混成这些混混口中的大哥。

  今天魏瑕又没回家,不知道跑到哪里鬼混了。

  而被程忠提到的魏瑕,如今出现在县城一处纹身店。

  他出三百块,给一群辍学许久的混混小弟纹身。

  几名小弟对魏瑕愈发恭敬,趁此机会,魏瑕拿出几张画像。

  “去查一下这些人在不在县城。”

  一名小弟接过画像,满意盯着自己身上纹的过肩龙,点头。

  “老大放心,兄弟们这就去。”

  还没走出纹身店,魏瑕又给人叫回来,塞了两百块钱。

  “拿着,给兄弟们吃饭。”

  几名小弟愈发尊重,点头离去,开始调查。

  魏瑕回家,程忠盯着他肩膀上纹龙画虎,气得发抖。

  “混账东西,好的不学,现在都开始纹身了。”

  “你要气死我们啊!”

  魏瑕只是低着头,没说话。

  25年,周姓老警员盯着眼前一幕,愣住。

  “魏瑕混入社会,打牌赌博,就是为了收这些混混小弟,开始找人。”

  “他不光是照顾弟弟妹妹的长子,还一个人孤独肩负血海深仇啊。”

  “他从头到尾都没想过放弃父母大仇。”

  年轻干警陈效文也在看着,目光复杂。

  “这孩子压力究竟有多大啊。”

  “一边带着弟弟妹妹躲避**集团,将弟弟妹妹送走,为他们找到后路。”

  “一边还要孤独寻找凶手线索,准备报仇。”

  “难以想象,这样的人会是一个十三岁的孩子。”

  陈效文叹气,继续盯着画面。

  留长发,纹身,喝酒,赌博。

  十三岁的魏瑕看起来格外成熟,人五人六的安排着自己麾下小弟。

  “这几个人招惹了我,大家记住,秘密调查。”

  “查到了,我让他们后悔得罪老子!”

  魏瑕长子回溯新画面出现。

  如今已经过去半年,魏瑕依旧每天在社会上混,打牌,倒卖货物,调查画像。

  现在的魏瑕一头黄发,嘴里叼着烟,撸起的T恤下,赫然是大片狰狞纹身,身边小弟众星拱月,乌烟瘴气。

  黄昏时分,魏瑕拿着六百块钱,回家,敲门。

  嘴里依旧叼着烟,吊儿郎当等待开门。

  “姥爷,我赚钱了,开门。”

  程忠把门反锁,将魏瑕锁在门外,声音冰冷。

  “谁要你的脏钱!”

  “不知道你这些钱是从哪里偷来,骗来,抢来的!”

  “滚啊!”

  半年时间,无数次训斥,魏瑕不仅没改,竟愈发堕落。

  程忠对魏瑕愈发失望。

  魏瑕也没意外,只是将钱卷起来,塞进门缝,转身。

  魏坪政带着两个妹妹厌恶看着魏瑕离开背影,狠狠吐了一口唾沫。

  “真给咱们魏家丢人。”

  “咱们家怎么会出现这样的人!”

  魏瑕笑嘻嘻离开,深吸了一口烟。

  浓烈雾气从面前弥散,直到魏瑕咳嗽着,呛出眼泪。

  几个小弟围在一起,尊敬开口。

  “大哥。”

  魏瑕熟练抖动烟灰,眯着眼睛。

  “找到那人没有?”

  “还没消息,现在咱们已经加大力度在找了。”

  魏瑕点头,吊儿郎当转身笑着。

  “继续找。”

  彼时小弟散开,魏瑕站得笔直,同时也开始思考弟弟魏坪生的培养方式。

  苏建功虽然领养了魏坪生,但弟弟也必须展现天赋,不然他迟早会对弟弟失望。

  弟弟需要有自己的发光点,才能让苏建功用心继续培养,最终拥有自己的光明人生。

  所以自己要帮助弟弟变聪明,开始学习。

  不光是魏坪生,每个弟弟妹妹都要培养。

  魏瑕面前桌面上摆放着各种书籍,经济学,历史学,物理学,大部分时间他都在一个人学习,孤独落寞,拼命充实自己。

  他更像是为别人而活着。

  自从自己抽烟赌博喝酒纹身,姥爷程忠再也不让自己回家,担心他带坏弟弟妹妹。

  所以魏瑕索性自己租了一个便宜的小破出租屋,桌面上摆放着香烟,书籍。

  但所有东西背后,是一张照片。

  老旧泛黄,上面是五张笑脸,纯粹天真。

  看着弟弟妹妹,疲惫孤独的魏瑕再度涌出动力,开始看书,学习,规划一切。

  没了父母,弟弟妹妹,是他这个长子唯一斗志昂然的原因。

  25年,业城养老院。

  程忠咳嗽着,目光浑浊中夹杂难以置信。

  他呆滞看着面前魏瑕人生回溯记忆,想到三十年前。

  自己把门反锁,声音冷的不像是对自己外孙。

  “谁要你的脏钱!”

  “不知道你这些钱是从哪里偷来,骗来,抢来的!”

  “滚啊!”

  但魏瑕还是从门缝塞进来钱,然后才离开。

  那时候,自己还嘟囔着叫他赶紧滚蛋,最好永远别回来了。

  想到这,程忠复杂许久,躺在病床靠背上。

  “你为什么不说?”

  “为什么啊?”

  “你一个人怎么扛得住?”

  彼时九十多岁的程忠颤巍巍起身,看着直播弹幕。

  [他谁也没告诉,因为魏瑕始终觉得,恐惧害怕他一个人就够了,他不想要家人也活在恐惧噩梦和害怕中]

  [魏瑕选择一个人扛下所有,他觉得只要自己一个人堕落就够了,他会拉着那些凶手一起下深渊,家人只需要好好活在这个光明的世道就好]

  姥爷程忠看到这,眼底开始茫然。

  他忽然看向另一边,正在模拟长子人生的二外孙。

  他无法想象,一旦老二结束长子模拟之后,看到这一幕,又会是什么表情。

  但程忠目光再度转向屏幕画面,喃喃开口。

  “之后你进了监狱,甚至还碰了毒,你知道那多可怕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