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迎欢迎,热烈欢迎!小老板我可想死你了!”

  “我看你是想我死。”

  五月的第第二个周末,陈晨坐高铁来到了卫海。

  途经临阳的时候还拉上魏修作伴。

  不过他看到李亮并没有给什么好脸色,

  随着龙云的符合材料基地落成。

  龙云的碳梁产能来到了1000万平的大关,预浸料接近1500万平。

  这还只是已经建成的生产线,没有算预计建成的基地。

  自从龙云开始分复合材料这块蛋糕,李亮就撸起袖子加油干。

  先是把原来卡脖子的材料搞到了白菜价,现在又把白菜价搞成了产能过剩。

  陈晨这次过来,就是来协调市场的。

  “早就跟你说了,悠着点悠着点,现在风电产能萎缩,中低端碳纤的供需结构已经改变了。”

  李亮一个劲的抱歉,大鼻涕进嘴里了才知道甩了。

  “我的锅我的锅,问题现在这个情况,产能过剩无解,我愁死了要。”

  “我来的时候跟老魏一直在研究这个事儿,确实挺棘手的。”

  陈晨觉得挺闹心的。

  手下的细分产业如果不是到了危机关头,他是不会出手的。

  像这次,龙云就属于翻了大车了。

  工业体系完整有自己的好处,也有一定的弊端。

  一旦某个行业的壁垒被打破,接下来的必定会是无尽的内卷。

  甚至于一些基础工业行业已经不卷产品了。

  有些金属加工厂给客户代工免费,只靠加工出来的铁屑赚钱。

  有些高能耗行业不靠产品,只凭上夜班的电费差价赚钱。

  低端制造业都是先卷死同行,再卷死自己。

  碳纤维也快了。

  别看复合材料前几年还是紧俏商品,卡着脖子。

  现在不一样了。

  所有搞中低级材料的厂家一起卷产能,卡自己的脖子。

  导致中端及以下的碳纤产量奇高,价格奇低。

  好死不死。

  就在这个时候,需求方风电市场也在卷产能,需求大大下降,成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现在的情况是以龙云为首的厂家积压库存,只能低价倾销,还卖不出去。

  越卖不出去,就得越压低成本。

  导致市场陷入了恶性竞争的死循环。

  因为龙云是嫡系,掌握着晨盾系的大部分高端材料供应。

  一旦他因为中低端材料的产能倒下,晨盾系也要经历阵痛。

  陈晨也只能亲自出马,缝缝补补:“现在这种局面,一家努力肯定是没有用的。”

  魏修按照他俩在车上分析的说道:“你减产,他们不一定减产,所以要保证市场的一致性。”

  “我想一想办法,把行业的中军搓到一起,然后你们商量一下,大家定个价格底线,定好产能均衡线,都吃点亏,至少让行业活下去。”

  类似的例子陈晨也见过许多。

  如果是谁都不让步,依然往死里卷,剩下的只有整个行业一起陪葬一条路。

  光伏那边血粼粼的例子就在眼前。

  李亮相信陈晨,但他不相信同行。

  “如果能达成协议,大家一起维护市场最好,但老话说的好,同行是冤家,他们不同意咋整?”

  陈晨斩钉截铁:“他们不敢。”

  “???”

  魏修立刻解释道:“你以为小老板空手来的?原则上同行都会同意的。”

  一言至此。

  李亮当时就明白了。

  看似小老板孑然一身,只带着一个魏修当跟班。

  实际上人家带着原则来的。

  肯定是拿到上级部门的首肯,他才有把握攒出同行业的会议。

  毕竟复合材料刚刚好起来,春天还没过去,不能让产能的问题把行业推到春天。

  中低端材料炸了都没啥影响。

  关键是所有中低端厂家都有高端产品线。

  不能因为一颗老鼠屎,坏了整个尖端装备的底层供应链。

  陈晨在李亮的陪同下看了一眼龙云的生产线,都撸的冒火星子,他只能苦口婆心的劝。

  “等行业达成共识,你们老老实实遵守,该出清出清,该减产减产。”

  李亮对天发誓发誓:“只要同行不搞事,我必定减产。”

  “你放心,到时候把共识落实在合同上,你现在还有多少库存?”

  “中低端料大概还有两千万吨左右。”

  陈晨皱了皱眉,只觉得有点麻:“啧啧,一年的产能?”

  “不,就半年多一点,我们去年产能又升级了。”

  “不该升的瞎升,该升的高端料你扣扣索索的,我西京那边造飞船的货都拖到三个月去了。”

  李亮只能乖巧认错:“对不起……”

  “算了,你这两千万吨得想办法,这样吧,我让晨盾开两条飞机的线,帮你消化一下。”

  李亮立刻双手合十:“谢谢义父!”

  魏修连忙阻拦道:“别!小老板!你一下消化这么多材料,造出来的产能再把无人机市场给干崩了。”

  晨盾的生产力魏修是见过的。

  现在属于是悠着来的那种。

  一旦为了消化原材料开生产线,市场上其他企业都会没有饭吃,飞牛也会遭受无妄之灾。

  “我只消化一点,适当增产。”

  陈晨摆手之后看向李亮。

  “剩下的你自己想办法。”

  “嗯……比如……”

  陈晨咬着后槽牙:“要么你别干了,我干?”

  “能者多劳嘛,您指点一下子。”

  “比如出海。”

  陈晨口嫌体正直,还是给他指点了一二。

  “这玩意儿国内卷,国外一般卷。”

  “自己人就别嗷嗷厮杀了,出去和东丽他们玩玩。”

  “海外市场拿一点是一点。”

  李亮觉得的很有道理,但是一想到实操就懵逼:“我们这个行业还没有外贸经验……”

  陈晨指了指魏修:“你以为我带他来就是当吉祥物的,你跟他请教。”

  “???”

  隔岸观火的魏修一脸懵逼。

  怪不得!

  小老板去卫海的时候非要中转一站把自己捎上。

  敢情是给自己安排了活儿啊!

  果然。

  小老板的操作没有一项是多余的。

  既然小老板金口已开,魏修也不好拒绝,张嘴问道。

  “老李,你这玩意儿没有制裁吧?”

  李亮摆摆手:“你放心,中低端料料都没有制裁,随便卖的。”

  “哦……”

  看魏修失望的表情,李亮有些搞不懂:“怎么说,你还不开心?”

  “我还是比较喜欢卖制裁的东西。”

  魏修逮住一个空档,立马装了一波。

  陈晨则是在这个空档,若有所思的看着仓库中黑压压的预浸料。

  沉吟片刻。

  他低语道:“海外是长久之计,远水解不了近渴,眼下国内你也要想办法。”

  “我在想了,所有客户我都在联系。”

  陈晨看向那几个厂房的存货:“你想的不够努力,现在中低端料最大的客户是?”

  “最大的还是风电。”

  “风电就不指望了,第二呢?”

  “体育。”李亮坦言道。

  陈晨指着李亮:“你看吧,我就说你没努力想,你龙云就是自己干体育的,你不想想办法?”

  “这样,你把一部分产能干成鱼竿,低价卖。”

  “行业共识是不仅能低价卷原材料,但没说不能低价卷鱼竿。”

  “你争取用鱼竿把剩下没有分配的产能消耗完。”

  李亮心里算了一笔账,觉得细思极恐:“要按您这个来,全国钓鱼佬的竿子都得更新一遍。”

  “那就更新。”

  李亮担忧道:“我怕人不买账。”

  “那你平价卖,甚至低价卖,每根杆子亏个百分之10到20都无所谓,关键是产能出清,熬过这一波,钱再慢慢赚。”

  李亮沉默不语,满眼都是小星星。

  不是每一瓶牛奶都叫特仑苏。

  也不是每一个奸商都叫陈晨。

  用亏本来换产能出清,道理大家都能明白。

  但知行合一很难。

  谁愿意看到负的报表?

  可如果不这样做,以后年年的报表都是负的。

  小老板就能严守商业纪律,在他看来,一时得失不算什么,重要的是别让行业倒下。

  况且亏钱的是鱼竿,是普通消费品,不会对产业结构造成影响。

  陈晨害怕李亮转不过这个弯,还在苦口婆心给他算账。

  “你多出四到五个系列的鱼竿。”

  “主打中低端市场。”

  “价格定在150-300区间。”

  “但你用的料要比友商足一点。”

  “这一波不求赚钱,只求走量。”

  “然后你就闭上眼,不要看今年的财报。”

  “熬过这一关,你今年打下的市场基础肯定会在明年开花。”

  闻言,李亮忍痛点头:“我明白,豁出去了。”

  “另外,我觉得你们这些年对于鱼竿市场有些过于松懈了。”

  陈晨不但是李亮的上级,还是一个资深钓鱼佬。

  本来对于龙云的其他业务他没必要发表意见。

  那些市场都是皮毛,可有可无。

  但这玩意儿架不住热爱。

  陈晨对于龙云的市场可太懂了。

  这家公司在渔具行业主打一个扎实,没有花活。

  一款鱼竿卖五年,五年里都不带减价的。

  在市场里属于那种中坚厂商。

  不会特别出彩,但销量也不会特别拉跨。

  这和李亮这种老派商人的性格有关系。

  不能说不好,只能说缺乏新意。

  “现在这种市场,还是得会点花活,营销各方面都得跟上。”

  李亮知道小老板在渔具这方面是懂哥,所以虚心请教:“您说,我掏小本本记。”

  “第一、饵料。”

  “之前我看龙云不出饵料,这就不太好。”

  “咱鱼竿做的那么好,饵料也能搞。”

  李亮乖巧点头:“这个倒是简单,像鲫鱼饵料,弄点鸭饲料弄点诱食剂色素啥的就齐活了。”

  “你卖鲫鱼饵料,几辈子能出头?”

  “搞大用料的。”

  “要么搞散炮,要么搞泡泡球。”

  “这些玩意儿一次钓鱼就是一包,一包卖二三十块,市场广利润高。”

  “借着龙云的名头,多少能赚一点。”

  听了陈晨的话,李亮只觉得清醒。

  得亏小老板是去搞无人机了。

  但凡搞渔具,自己连汤都喝不上。

  就这,陈晨也才刚开始滔滔不绝。

  “刚才说的是黑坑饵料,野钓该出也得出。”

  李亮:“野钓的话,主攻鲫鱼了吧?”

  “鲫鱼是鲫鱼,但你别卖粉儿。”

  “你整点生鲜饵。”

  “想办法在工艺上进步一下,把鲜虾活虫的鲜味锁住。”

  “一包卖他三五十,主打的就是第一个金贵。”

  魏修在一旁听天书一样:“三五十?多少斤?”

  “还多少斤?按克算!醉倒三五百克。”陈晨纠正道。

  “鬼鬼,我有这钱,去菜市场买鱼不行吗?三五十,河里的鱼都差不多能买到。”

  “你不懂钓鱼佬的疯狂。”

  陈晨挥挥手,让魏修上一边凉快着去。

  钓鱼这玩意儿,主打就一个差异化。

  甭管饵料多少钱,要的是独特性。

  鲜饵这种东西,本来就是王炸鱼饵。

  之所以没有大量普及,是因为加工技术不到位。

  可现在。

  如果是龙云这种大厂做鱼饵,技术就不是什么问题了。

  只要解决加工技术,生鲜饵卖的多贵,都有人买单。

  陈晨解释道:

  “你拿着三块钱的野战蓝鲫到了河边,周围都是用鲜饵的钓友。”

  “人家咔咔上鱼爆护,你拿着蓝鲫独钓寒江雪。”

  “你肯定会怀疑自己的鱼饵出了问题,然后回家哪怕把房产抵押了,也要买鲜饵。”

  魏修不服:“还抵押房产,我有病啊为了个鱼饵。”

  “你别说,陈总说的有道理,钓鱼佬是有毛病的。”

  李亮作为从业者,完全能理解陈晨的意思。

  仔细一想。

  小老板的思路也很对。

  钓鱼这行,智商税的起征线特别低。

  一个洗脸盆两三块钱就能买到。

  可如果加上【钓鱼专用开饵盆】几个字,立马卖十块以上。

  为了上鱼,他们什么事情都做的出来。

  经过一段时间的讨论,陈晨打开了思路,滔滔不绝道。

  “这是台钓。”

  “既然整花活,你索性整大一些。”

  “路亚竿、矶钓竿、海钓竿都能做。”

  “反正你碳纤维多得是,能拿下一两个小市场,就拿下来。”

  “另外还有打窝船什么的,也能做。”

  “但凡和钓鱼有关的产品,该做就做,能赚一点是一点。”

  李亮对于前几个都觉得没啥难度,唯独最后的打窝船,他有些犹豫。

  “打窝船……我没有这个技术啊。”

  陈晨指着魏修:“他有。”

  魏修指着自己的表情:“又是我?”

  “你别整这出,简单的很。”

  “打窝船说白就是遥控船,用船把窝料运到远处的水面投放。”

  “有手就行,你那边生产线直接可以原地开工的。。”

  听到小老板这么已解释,魏修也跟着点点头。

  飞牛做高端的做不出来,但是搞低端还是手拿把掐的。

  按照小老板的描述,不就是遥控玩具船吗?

  他甚至能举一反三:“如果这么说的话,我是不是还能加入简易声呐啥的?顺带看看水底有没有鱼。”

  陈晨觉得孺子可教:“摄像头也可以安排,热成像也行,只要能看见鱼的功能,你都可以安排上。”

  “那成本可就高了。”

  陈晨摆手:“高怕什么的?钓鱼佬有钱的。”

  听着小老板和老魏一来二去,李亮心里莫名的有底。

  小老板简直太闪耀了。

  说大的。

  人家能把整个行业攒一起,确定一个新兴材料行业的未来。

  上天能造飞机,下海能造船。

  说小的。

  人家能跟你掰扯饵料的成分,鸭饲料的价格。

  随手一拨,就能给自己点明渔具用品市场的未来。

  简直是十项全能,这市场上的钱根本不够他赚的。

  不过。

  就在李亮满眼崇拜的时候,陈晨也没有过分盲目。

  “你花活整上了,营销也得跟上,不能再搞传统那套,要拥抱新媒体。”

  听到这话,李亮不再埋头苦记,一反常态的拍拍胸脯:“这个我有谱!”

  “什么谱?”

  “我手里有网红资源,有个大网红主动联系我要做推广。”李亮有些神秘。

  “好,这个时代卖小商品,就得拥抱网红和流量,那你只需要推出新产品,再配合网红推一波,包大卖的。”

  李亮胸有成竹:“您放心。”

  “你那网红什么类目的?流量咋样?”

  “大的一批,号称宅男收割机。”

  说到这儿。

  李亮心里只觉得暖暖的。

  人家两口子对子简直太照顾了。

  小老板帮自己规划未来,小老板娘帮自己直播营销,里里外外方方面面,属于是把饭喂到嘴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