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彻的书房昨晚被烧了。

  但这并不影响他照常卯时三刻起身,练字一个时辰,吃早饭,然后再看一个时辰的书。

  只是因为右手被火燎伤,他提笔拿书只能用左手。

  但这也不影响,他早已在七岁时,就练就了左右通用。

  唯一的影响大约就是,他习惯了书房那张黄花梨木椅子,现在得重新再找地方。

  “公子,清点完了。烧了两个书架,都是公子常看的典籍,市面上少有,一时半会应该补不齐。”

  下人把他请到书房,一脸惋惜地把书房的损耗和烧毁的书单交给他。

  裴彻看着书房里烟熏火燎的痕迹,别处还好,他常坐的地方,书案仅剩一半,椅子全部化为灰烬。

  是故意在那点的火吗?烧得这么彻底!

  他的眉头不由皱了皱,就在这时,身后响起了一个怯生生声音。

  “我可以赔。”

  裴彻转过身,看向书房门外——

  罪魁祸首站在门外,身前一个包袱装着一只猫,身后还有一个大包袱。

  稚气的脸上,除了愧疚和胆怯,额前还挂着两根枯草。

  “你从哪进来的?”裴彻问道。

  不是责问,只是好奇。

  别院天黑落锁,白天也少有访客,昨晚的火和她的出现简直匪夷所思。

  但可能是他天性淡漠,也从没跟这么小的孩子打过交道,他说话的声音有些冷。

  姜时愿搓了搓手:“后院的狗洞里……爬进来的。”

  裴彻愣了一下,意外又不意外,毕竟能在课堂上那般胡闹,可见也是个跟裴子野一样不安分的。

  裴彻正想着,姜时愿忽地快步走到了他跟前,把身后的包袱接下来,哐当一声,放到了他的脚边。

  “裴小夫子,对不起,我不应该因为你没收我的猫就对你怀恨在心。这些是我全部的积蓄,我赔给夫子。”

  裴彻垂眸,只见地上的包袱里,有金灿灿的元宝,小额的银票,也有女儿家的珠钗手串。

  若是普通人家的书房,姜时愿那一包袱的东西,确实也够得上。

  但这是裴家十郎的书房,收的是珍品典籍,用的是上等器皿,姜时愿这一包袱不过是杯水车薪。

  姜时愿似乎也意识到了这点,将包袱往前推了推,仰头可怜巴巴看着他。

  “这点钱,先给夫子买张桌椅。”

  “剩下的,我给夫子当牛做马做工抵债,行吗?”

  裴彻看着眼前只有自己及腰高跟个小豆芽一样的姜时愿,一下没忍住,笑出了声。

  “你能做什么?”

  族中也不乏这个年岁的孩子,娇生惯养连自己的衣食都理不清楚,能替他做什么?

  “你别小瞧我,我什么都会!”

  似乎是被他的笑刺激,小豆芽挺起胸膛,信誓旦旦道:

  “擦桌子扫地,研磨沏茶,我都能干。”

  姜时愿信誓旦旦,但裴彻没有同意。

  “不需要。”

  还把人赶了出去。

  “来人,把她送出去,把狗洞封了。”

  他不缺下人,更不想被人打扰。

  裴彻让人把姜时愿连人带包袱请了出去,也没放在心上,直到夜里门房落锁,下人来报。

  将军府那个刚失去双亲的小姑娘一直蹲在门口没走。

  深秋露重,无奈,裴彻只能裹着厚厚的衣裳来到门口。

  他刚踏出门,那个蹲在台阶上的小影子立即跑了过来。

  “夫子,让我给你赔罪,不然我会一直缠着你!”

  裴彻没有理会,只看着她身后背着的包袱,叮铃哐啷,似乎又大了一圈。

  但他低估了一个八岁孩子想要赎罪的意志,姜时愿见讨好他不行,开始各种跟他对着干。

  她带着猫来课堂上就算了,还到处搜罗书院女学生的香囊绣帕,趁着他不注意偷偷夹在他的书里,或者光明正大跑过来塞进他的衣袖里。

  并且进行收费。

  偷偷夹书里,一次一两。

  光明正大塞衣袖,一次五两。

  美名其曰‘鹊桥费’,少一分都不虔诚。

  她失手烧了他的书房就算了,还拿他做生意。

  裴彻一时不知道,她是真的心怀愧意,还是生性就这样顽劣。

  就在她带着猫又一次扰乱他的课堂,他讲一句,她的猫讲一句,她再讲一句的时候,他忍无可忍,再次没收了她的猫,把她拎回了自己的别院。

  姜时愿不知从哪里背来了她那个包袱,鼓鼓囊囊,比第一次的大了整整一倍。

  她把它打开,摊在他跟前,仰头看着他,无比歉意道:

  “夫子,我爹爹和娘亲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回来,将军府里的东西我不能动。但我把我有的,全都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