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槐走出来了一条崭新的前所未有的路。

  这条路,并没有让他超脱到祭道之上这个境界,严格来说,沈翊的境界没有得到半点提升。

  但却让他获得了一条前所未有的途径,这条途径,完全迥异出来,与众不同,并且前路不明。

  但最重要的是,江槐走出的这条道路迥异于金手指之外,或者说,他看到新的进化路线。

  就像是运行的系统在不计其数庞大的信仰冲击之下出现了一个微不足道,甚至不能算是漏洞的漏洞,可偏偏,沈翊发现并且抓住了这个漏洞。

  其实严格来说,这个运行系统庞大至极,哪怕是再多的信仰之力冲击都不可能造成什么波澜,半点动静都不可能出现。

  顺着这个方向,江槐并不知道自己会达到哪一步,但莫名有一种吸引力在吸引着自己。

  他这个境界,哪怕一路走来,皆是在金手指的引导下走的捷径,可底蕴和积累并不比真正靠着自己苦修来的少,来的弱。

  甚至更强,同境界之内,能够称得上不败无敌,横推一切敌人。

  不过一条全新的路摆在自己面前,无论如何,都要试一试。

  也算是增加自己的底牌和实力。

  这条道路或许前路不明,但这正是更吸引他的地方。

  毕竟祭道这个境界近乎于全能。

  眸眼开阖间就能随意让一方大界域消失,让岁月颤抖,绕流,让一切失去意义。

  这个境界,本身太过于无懈可击,很难会有外物,外事能够引动心绪。

  因此,漫漫岁月,寿元无疆,哪怕丁点波澜,都应该尝试。

  江槐心神彻底沉入这条未知之路。

  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剥离感。

  他的五感被混沌雾霭吞噬,连魂火的光芒都只能照亮寸许之地。

  这里没有日月轮转,没有星辰起落,甚至连“存在”本身都显得模糊不清。

  他像是被抛进了天地未开的鸿蒙之初。

  就像是凡人置身于大雾迷蒙的深夜,和瞎子一样。

  在这里,时间和空间早就已经失去意义,没有所谓的维度,没有任何声音,太过于孤寂了。

  岁月更无用,不管过去多少年,这里的景象都是如此,似乎永恒不变。

  他试图以神识推演方位,可神识如泥牛入海,连涟漪都未曾激起。

  百年?千年?江槐早已失去对时间的感知,一身白袍都经受不住岁月的流逝,脆弱如发黄的纸张,稍微一碰就碎开。

  沈翊漫无目的的走着,不知道哪里是目的地,更不知道尽头在哪里。

  只知道,若是想要有所悟,就一定不能停下。

  不然,这条本不应该出现的路会瞬间和自己失之交臂。

  今后,无论自己再如何也不可能再遇。

  不知度过了多少个混沌的日夜,这一天,江槐突然感觉脚下传来阵阵潮湿之意。

  耳边,隐约中有浪潮迭起,拍打水浪的声音传过来。

  迷迷蒙蒙,并不清切,却是这不止年月以来首次听到声音。

  他低头看去,依旧什么也看不清,可内心却罕见的平静下来,自顾自的往前走着。

  潮湿之意很快从脚底蔓延到小腿,又从小腿蔓延到大腿,从大腿蔓延到胸口,最后到口鼻,眼睛。

  “哗啦啦……”

  无法想象的涛浪奔腾之音此起彼伏。

  他掉进了一条河中。

  也可能是一条大江。

  江槐依旧看不清,眼前仍旧是混沌一片,不过能切实的感觉到,自己正在随波逐流,一股股的浪涛前赴后继涌来,裹挟着自己冲向不知名的远方。

  不知过了多久,江槐眼前的景象终于开始变得清晰。

  一条大河横亘在他的眼前。

  河水崩腾咆哮,汪洋无边,磅礴的气势令汹涌澎湃,浩大至极。

  他置身于水中,能够感觉出来,流水并不刺骨,相反,很温和,温和的甚至不像是水,这种感觉难以形容,像是置身于天地大母的怀抱中。

  有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心。

  江槐的脑袋浮出水面,下半身则是不受控制的置身于江水中。

  他并没有去排斥这种感觉,这一刻真的如一个凡人一样。

  水势极深,虽然水面看起来平淡如镜,半点波澜不起,但下方的水流却是异常湍急,以至于江槐两条腿在水里面像是水草一样晃个不停。

  就在这时,河面上突然出现了一片接着一片的小黑点。

  密密麻麻,就像是烧饼上面洒满了芝麻粒,不知尽头,源源不断。

  离近了一看。

  那是一艘艘破旧的小舢板。

  舢板上面,皆有身影站立,是一个个船夫。

  这些船夫目光或是坚毅,或是迷茫,或是困苦,又或是其他。

  所有人,无一例外撑篙,在汹涌波涛中艰难前行。

  唯见枯瘦的手骨节突起,将长槁刺入如镜水面。

  最近的那艘船上,老船夫的脸像是被岁月揉皱的羊皮纸,朝着江槐摆手:“后生,上船么?”

  对方的船很破烂,就剩下几块硬木木板子还在浪涛中坚挺,或许下一刻就会直接解体。

  江槐收回目光,觉得稀奇。

  既稀奇于对方能看见自己。

  亦稀奇于对方还能主动和自己搭话。

  右侧,有年轻摆渡人摇船过来,“不要上这个老家伙的船,不然保证你后悔,不如我载你一程,放心,定能到达彼岸!”

  也能看见自己?

  沈翊目光闪烁,随后,似乎是意识到了什么,微微垂首,看向自己。

  此刻,自己哪里还漂在水里面,而是置身于一片小小的孤岛上,穿着和那些船夫一样的打扮,粗布短打。

  一旁,仅剩下的一小块空地上,是几块早已经腐朽不堪的烂木板,似乎曾经也是一艘小舢板。

  “后生,怕是你自己心怀不轨才是吧。”

  那老船夫瞥了年轻船夫一眼,咧嘴冷哼,露出两排发黄牙齿。

  年轻摆渡人闻言,却是冲着江槐说道:

  “你可别乱说,我一片好心,这江上凶险,你的船又这般破旧,万一出了什么事,可怎么好?

  我这船虽说比不上那些大船,但载你一程,安全还是能保证的。”

  老船夫发出一声嗤笑:

  “哼,你这小子,在这江上摆渡没多久,就学会了耍心眼。你说老朽的船破,可老头子这船载过的人,比你见过的都多。哪一次出过事?”

  “人都掉进这江水,怎么可能出事?”

  “你,胡说八道!”老船夫气的吹胡子瞪眼,若不是二人中间隔着不近的江水,说不定会直接抡船槁动手。

  江槐站在孤岛上,听着两人的争吵,心里面很疑惑。

  不明白二人为何如此执着于载他?至于二人口中的彼岸又是什么地方?

  彼岸,在江槐看来,有三层意思。

  第一种,自然指的是江河湖海的对岸。

  这是最笼统的解释。

  除此之外,还指的是一种脱离尘世烦恼,从而达到觉悟涅槃的思想境界。

  最后,便是狭义上的能够超越轮回,生死界限的清净乐土。

  便是不知道这一大一小,两个船夫说的彼岸是什么地方。

  年轻船夫抢着回答:

  “对岸可是好地方,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看不完的美景佳人。更有水做骨肉,一双柔荑若无骨的环肥燕瘦……一切都是免费的。

  只要上了我的船,到了那里,咱们可以尽情享乐。”

  说这话的时候,年轻船夫激动的满脸潮红,持槁的手都在不断颤抖,恨不得现在立马就摇动船槁,前往那方极乐世界。

  “这么好的地方,你自己一人去又不是不可,为何只执着于载我?”

  “这话说的,我还能害了你不成?我只是在找一个同行者。”

  年轻船夫气呼呼的说道,认为江槐误会了自己。

  可即便如此,也并没有丝毫要走的意思,而是一个劲的邀请江槐上船,甚至到了后面,态度已经明显急躁起来。

  这时,老船夫冲着江槐说道:

  “后生,千万别听他瞎扯。对岸哪有他说的那么好。

  真要是那么好的话,他早就自己过去了,哪里还会喊别人。

  要知道,人性皆本自私,真要是有这么好的地方,谁不是藏着掖着,视为自己的禁脔!”

  老者直勾勾的盯着江槐,“再者说了,金钱,女人,有什么好的?那都是如梦泡影的东西罢了。

  几十年过后,哪个不是人老珠黄?哪个不是红粉骷髅?

  况且,没有足够的实力,又怎么可能保的住!

  笔美女,不如爱江山!

  这方江山,多少风流人物,凭什么别人能做主?我等坐不得!

  风水轮流转,今年到我家。

  后生,来吧,上我的船,老朽带你去大展宏图,去掌百万雄兵,去建千秋不世伟业,去做这天下之主!”

  老者声音沧桑,很有诱惑性,试问,天底下,哪一个男人不想掌天下之权,谁生,谁死,皆在自己一念之间,有了至高无上的权,名利,金钱,女人,不是触手可得?

  不过这自然不是江槐所希冀。

  他笑着摇头,老神在在的坐在方圆不到几米的孤岛上。

  任凭老船夫和年轻船夫说破了嗓子,也不动一下,最后,二人纵然是再不甘心,也只能划船离去。

  不过很快,又有几艘舢板靠近江槐,虽然同样都是舢板,但明显要大一些。

  舢板上的船夫也不在是粗布短打的打扮,而是换上了材质上乘的绫罗绸缎。

  有人说道:

  “可不要听那二人胡说八道,他们哪一个抵达过彼岸?又怎么可能知道彼岸有什么。

  彼岸确有好物,却不是什么权势江山,也不是什么财富,女人,相比而言,那些都是小道,彼岸,存有长生之道!

  试问天底下,有什么东西能够抵消岁月所带来的流逝。”

  说话同时,这名穿着绫罗绸缎的船夫从怀中掏出一个玉器制作的瓶子,

  “这是仙酿,饮一口就可延寿十载。彼岸的仙山上,这样的宝贝可是堆积如山呢。“

  这船夫的声音突然压低,“据说,彼岸上还有仙丹呢,吃一粒就能延年益寿数百年,就是长生不死也是指日可待啊,甚至还有千娇百媚,玉体天成的仙子呢!”

  “只要上船,这瓶仙酿就先给你了。至于上了岸,仙丹、仙子……你我二人平分也不是不可。”

  江槐依旧摇头。

  那人又问:“难道你对长生不死也不感兴趣?”

  江槐笑答:“我已经长生,又何需要去求长生?阁下自行前往即可,我在这里先祝阁下登临彼岸,达成长生志。”

  那人怔住,随后一言不发,摇动船槁快速离开。

  另外一艘舢板船夫见状,盯着江槐,却是一言不发,随后径直离去。

  ……

  ……

  短短时间内。

  江槐已经不知道不少人靠近自己,想要载自己前往彼岸,每一个都特别热情好客,极尽所能邀请江槐同去。

  江槐有一种很新奇的感觉,但同时,拒绝了所有船夫的邀请。

  他盘坐在孤岛上,一动不动,就像是伫立在这里的一块人形顽石,漫长岁月下去,数不清的舢板从这里经过。

  让江槐觉得惊奇的是,到了后面,他竟然又见到最开始相遇老船夫和年轻船夫。

  老船夫和年轻船夫看见江槐,皆摇动竹槁靠近。

  “二位这是从彼岸回来,还是没有找到彼岸?”

  江槐主动打招呼,不过**下面就跟着生了根一样,自始自终都是一动不动。

  老船夫和年轻船夫看起来和当年并没有什么明显的变化,不过他们竟然都记得江槐。

  老船夫道:“老朽成功寻到了彼岸,也号令千军万马,建立了不世伟业,但多年征战沙场,不过立国两年而亡,可怜了刚刚纳的妃子。老朽算是看透了,什么王朝盛世,不过过眼云烟,唯有长生,才能万万世而长存。”

  老船夫愤愤不平,言罢,匆匆离去。

  年轻船夫这时道:“我也寻到了彼岸,从生至死,发现那些原本能够让我感兴趣的人或物也就那些……并非内心真正所追求。”

  “那你打算如何?也要寻求长生彼岸么?”

  “不,我对那个不感兴趣。”年轻船夫摇头,“生或死,几十年已经足够漫长了,没有必要空活太久,我打算继续漂流一段时间。”

  年轻船夫也匆匆离去。

  江槐若有所思。

  接下来的时候,他见到了更多的熟人,舢板自江面上来来往往,遇到一个,他都会上去闲聊上几句,如果聊的投机,还会更深一步攀谈。

  这一日。

  江槐觉得时间到了,有所行动。

  将身边几块已经腐朽不堪的破烂木板拿起,又不知道从何处找来铆钉,将所有木板钉接一体。

  一个小小的舢板,成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