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庭风骤然红了眼眶,哑声问:“宋言汐,你就这么恨不得我死?”

  宋言汐不答反问:“你敢死吗?”

  不等他反驳,她替他回答道:“你不敢。”

  她垂眸,讽刺地扯了扯唇角,“你这人机关算尽,不惜以身入局也要拼了命往上爬,自然怕死。”

  林庭风脱口道:“我没有。”

  宋言汐抬眸,看着他那张自以为坦荡的脸,笑着问:“林将军这句没有,指的是半年前你假死,还是三年前那场本不该存在的意外?”

  闻言,林庭风心下大惊。

  她竟什么都知道了?

  不,绝不可能。

  这两件事他做的十分隐蔽,且经手之人没留下任何活口,她绝无可能知晓。

  既不知晓,这番话便是存了心故意诈他。

  想到她极有可能是因为心中还有他,才会故意出言试探,林庭风心下一喜,忙道:“这些事全是子虚乌有,我都可同你解释,你切莫听信他人挑唆之言。”

  他看向墨锦川,阴测测问:“王爷觉得,臣说得可对?”

  一个臣字,即是提醒墨锦川莫要忘了身份,亦是提醒自己不可再忘了身份。

  里头那群夫人不要紧,要紧的是她们背后站着之人。

  不出意外,他今晚在郡主府门外的一言一行,最迟明日早朝便会一字不落的写成弹劾奏折,出现在陛下的桌案上。

  堂堂三品将军,当众做出持剑闯府的举措,分明是视律法于无物。

  轻则杖则罚俸,重则贬官外放。

  这顿罚,他逃不了,也没打算逃。

  他都付出如此重的代价了,岂能一点好处都捞不到?

  宋言汐今日,必须跟他走。

  见墨锦川不答,林庭风只当他是松了口,低头看了眼横在肩头的长剑,沉声道:“让开。”

  闻言,暗一纹丝不动。

  不仅没动,甚至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没给他。

  他只听主子一人的吩咐。

  主子未开口,便是天塌下来他亦不会眨下眼。

  “王爷便是如此管教底下奴才的?”

  林庭风再开口,声音带着不可遏制的愤怒。

  他不过区区一个暗卫,自家主子还没说话呢,如何轮得到他放肆?

  墨锦川眸色微沉,薄唇动了动,“林将军说谁?”

  “王爷是聪明人,又何必明知故问?”

  林庭风阴沉着一张脸,冷声提醒道:“这里可是皇城脚下,遍地不是皇室宗亲便是达官显贵。

  王爷可千万栓好自家的狗,免得放出去咬错了人,闯下大祸。

  知道的,是野狗难训。

  不知道的,怕不是要怪王爷这个主人看管不力。”

  宋言汐冷了脸,忍不住问:“林将军口口声声道别人是狗,那你呢,又是何人的狗?”

  林庭风骤然沉了脸,怒声问:“你竟拿我同一个**奴比?”

  他话音刚落,就听墨锦川冷声唤道:“暗一。”

  下一瞬,横在他肩头的长剑被移开。

  对上暗一那双冷冰冰的眸子,林庭风满眼嫌恶道:“做奴才的就该有做奴才的本分,敢越过主人行事,合该拖出去打死。”

  他还想说什么,暗一却听不下去了,铆足了力气抬腿狠狠一脚踹在他的胸口。

  林庭风再度飞了出去,重重砸在地上,溅起一地灰尘。

  他手掌撑地要起,只觉得胸口疼痛不已,一张口,呕出一大口血来。

  暗一嫌恶皱眉,轻声道:“主子恕罪,属下一时没收住力道。”

  墨锦川:“无妨。”

  他抬腿下了台阶,缓步走到林庭风身前站定,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一向波澜不惊的眼底满是厌恶。

  林庭风见状,心下大惊。

  这可是在人前,他难道敢对他下死手。

  墨锦川一眼看穿他的心思,眉头微皱问:“林将军,有没有说过你很聒噪?”

  “王爷……”林庭风挣扎着想起身,却只觉得胸口的骨头像是根根断裂。

  只是轻微动一动,便疼出一身冷汗。

  他捂着胸口,冷汗大滴从额头滑下。

  肋骨怕是断了几根。

  余光瞥见暗一持剑靠过来,林庭风扯了扯唇角问:“王爷这是打算杀人灭口?”

  暗一道:“你还不配死在主子手上。”

  墨锦川侧眸看向他,淡声道:“暗一,林将军方才有句话没说错。”

  暗一不解问:“主子指哪一句?”

  自然是指他越过主子行事那句。

  听闻锦王带兵一向严厉,定不会允许手下有越过他这种不臣之心。

  即便此次不能要了这狗奴才的命,让他们主仆离心,也算是断他半臂。

  那位若是问起来,他也不算是毫无所获。

  林庭风不由屏气凝神,细细听着。

  墨锦川重复道:“不分场合乱叫的狗,合该拖出去打死。”

  他方才有说这一句?

  宋言汐闻言,不由得轻笑出声,已然明白他口中的这个“狗”,非彼狗。

  林庭风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怒极攻心,又狠狠呕出一口血来。

  墨锦川后退半步,瞥见月白锦袍下摆被溅上的几滴血渍,眼底闪过一丝杀意。

  这可是她下午带着孩子上街采买点心时,特意为他挑的一件成衣。

  不过才穿了几个时辰,便被他给毁了。

  墨锦川突然有些后悔,当时该听邱宗平的馊主意,让他战死疆场。

  如此,便没有今日之祸。

  宋言汐站在台阶上,并没有看到衣袍下摆的血迹,却明显感觉到墨锦川此刻心情极差。

  似乎还……动了杀心?

  这可不像他。

  她快步下了台阶,走到墨锦川身侧站定,看着捂着胸口脸色惨白如纸的林庭风,冷冷道:“郡主府不欢迎你,林将军,请回吧。”

  望着她那张冷漠却美艳至极的脸,林庭风眼前不由得回忆起当日的洞房花烛时的情形。

  她身着嫁衣的模样,是那么的明艳动人,哪怕只是坐在那里便让人移不开眼。

  她一笑,周遭的万物仿佛都失去了颜色。

  尤其是那双倒映着他的眼眸,在烛光映衬下,似是有着万千情意,美的他心神都为之一震。

  哪怕之后他与诗涵在一起,仍不止一次梦到过那一幕。

  可是那时,他只以为他对宋言汐唯有利用,没有一丝真情。

  甚至还在诗涵面前,一再承诺,回京之前必定会解决了她。

  他竟还糊涂到,想着借着假死一石三鸟,设计她给他“殉葬”。

  这样,他既完成了对诗涵的承诺,又不至于彻底得罪言家,还顺了母亲的意思,助她留下宋言汐带入府中堪称丰厚的陪嫁。

  思及此,林庭风只觉得胸口处的疼痛愈发剧烈,嘴里的血腥压都压不住。

  他张了张口,顿时喷出一大口鲜血,两眼一翻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