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醒了!”

  心急如焚的亲卫队队长长松口气。

  床上。

  靳主睁开眼,眼神迷惘且空洞,虽然苏醒过来,但意识好像没有回味,如一具失去灵魂的尸体,死气沉沉。

  “将军……”

  一同守候在床边的穆纶伸出手,在对方面前比画。

  终于。

  靳主眼神转动。

  虽然摔得很惨,但好在没有摔出问题。

  “将军,您没事吧?”

  亲卫队长关切询问,由不得他不紧张,这个时候如果将军出什么意外,偌大的同盟军必将分崩离析。

  当然。

  军火被劫。

  五千兵马被打散。

  离分崩离析其实也不远了。

  正因为如此,为了不扰乱军心,在将军摔倒后,穆老总命令禁止向往声张,甚至连军医都没请。

  靳主躺在床上,一言不发,对下属的关切充耳不闻。

  有些人活着和,和死了真没什么区别。

  醒来可能非他所愿,如果能选择的话,他恐怕更愿意一直昏睡下去。

  “将军,您得振作,我们还需要您主持大局啊!”

  能够当上亲卫队队长,肯定是经过重重筛选,即使局势险恶,风雨飘摇,依然秉持着一颗赤胆忠心。

  “呼。”

  靳主慢慢的吐出口气,可能是被感染,手撑床,要坐起来。

  亲卫队队长绕过穆纶,赶忙搀扶。

  “几点了。”

  靳主问,嗓音异于平常,听上去精疲力尽。

  “六点半了。”

  难怪外面的天已经蒙蒙黑。

  昏睡了一个多小时。

  摔了一跤,躺了一会,倒是使靳主情绪稳定了不少,他坐在床上,沉默下来。

  空气一片安静,安静得令人压抑。

  “内甘都的情况有变化吗?”

  靳主问,竟然还没有被打倒。

  果然足够坚韧。

  “没,敌人没有任何异动。将军,穆老总已经封锁了消息,军火丢失的事还没有任何人知道。”

  亲卫队队长竭力所能鼓舞领导。

  战争还没有结束。

  如果先泄了气,那他们这些人,必将死路一条。

  “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我们能封锁,魏邑会配合我们吗?”

  纵使现实冰冷残酷,靳主终究还是选择面对。

  普通人面对难关可以逃避,但他不行。

  对他而言,逃避就是等死。

  “穆纶。”

  他视线上抬,枭雄的气势慢慢恢复。

  “在。”

  “传令下去,全军涨薪一倍。”

  吃饭时候的命令转眼被更改。

  也是。

  现在不是吝啬的时候。

  必须要笼络人心。

  “是。”

  穆纶寡言少语,显然对目前的形势也感到无比的悲观。

  钱。

  并不是万能的。

  打仗需要的是人手,需要的是军火。

  敌人能够兵不血刃的摧毁五千部队,那么收拾起他们,恐怕也用不上太多的力气。

  经此一役,作为军阀里的翘楚,这些同盟军的领导层深刻明白自己与外面世界的差距。

  真的好像就是山里的猴子。

  “没事,丢了就丢了,我们可以继续找西方人。”

  靳主不知道在安慰别人,还是在安慰自己。

  “将军,西方人还会给吗?”

  亲卫队队长怀疑的问。

  “为什么不会给。我们有钱,可以花钱买。赚钱的生意他们有什么理由拒绝?”

  亲卫队队长恍然,同时沉到谷底的心轻松了些。

  对。

  没必要绝望。

  丢了可以重新再买。

  “手机。”

  靳主说办就办,知道事不宜迟。

  接过亲卫队队长递来手机,他立即拨通一个号码。

  “靳主将军,货已经拿到了吧。”

  那边的口吻闲适且悠然,但是靳主却给了他当头一棒。

  “拿到了,但是丢了。”

  一份幸福分享出去,会变成两份幸福。

  一份痛苦分享出去,那就只剩下一半了。

  果不其然,那边语气一顿,旋即声线变轻。

  “丢了是什么意思?”

  “被劫了。我的人全军覆没。”

  事已至此,没必要遮遮掩掩,所谓的面子更是不值一提,靳主直言不讳,“我需要一批新的军火。”

  “靳将军,你是在和我开玩笑吗?”

  “我买。”

  靳主干脆道。

  买?

  花的不还是自己的钱吗?

  当然。

  给出去的钱不能再说是自己的了。

  “时间紧迫,我希望越快越好。”

  H先生沉默了一会,“将军,我觉得你现在应该考虑的,不是军火的问题。”

  “我会按市场价购入。”

  靳主强调不会占对方便宜。

  “军火我可以卖给你。”

  停顿片刻,电话里传来H先生深邃的声音,伴随着似有似无的风声,“但是你能保证能够拿到手吗?”

  人体有一种自我保护的机制。

  当痛苦太过剧烈,无法承受时,大脑就会自动屏蔽这股痛苦。

  这也是为什么有人挨了刀,仿佛没事人,反而可能会更亢奋。

  思想也是一样。

  当某种可能性太过黑暗绝望时,人就会下意识进行自我麻痹,不会去想。

  但是H先生一针见血的询问,却无比尖利的戳穿了靳主大脑里那层保护膜,让这位同盟军领袖不禁抓紧了手机,眼神刹那间又变得凶恶与狰然。

  H先生并不在意他的感受,继续不紧不慢的将他的保护膜彻底撕碎。

  “运输路线应该是严格保密的,劫匪是怎么知道的?并且早有准备的进行埋伏。将军,你难道没有发现,你的敌人好像每次都快你一步吗,你走的每一步都在对手的计划中,这盘棋,你怎么赢?”

  果然不愧是干情报工作的,嗅觉极度敏锐,在得知军火被劫后,几乎本能就察觉到了症结所在。

  巴图鲁叛逃。

  内甘都遭遇伏兵。

  军火被劫。

  ……

  一帧帧,一幕幕交替闪过。

  靳主紧握手机,眼神变幻莫测。

  “我的问题,我会处理,类似的事情,不会再发生了。”

  他嘶声道。

  “我很愿意相信将军。但是抱歉,我的直觉告诉我,将军很难践行你的保证。”

  靳主忍无可忍,对着电话怒吼道:“如果没有我,你们拿什么与东边继续竞争?我们是一条船上的蚂蚱,我败了,你们也不会好过!”

  那边安静下来,过了会,又响起声音。

  声音心平气和。

  “将军,你这个理由,我接受。”

  “军火账单我会发给你,不过在此之前,希望你能把所有的隐患彻底消除,不要让意外再次发生。”

  靳主不再回应,直接掐断电话,眼神凌厉,脸色阴晴不定。

  “将军,西方人怎么说?”

  亲卫队队长试探性问。

  “稍后西方人会发来账单,只要不太过分,尽快结付。”

  靳主对大管家穆纶道。

  亲卫队队长闻言,大喜过望,哪里听不懂言外之意。

  “太好了!”

  好吗?

  不管靳主还是穆纶,脸上都看不到高兴的迹象。

  靳主的情绪可以理解。

  但是穆纶……

  也可以理解。

  作为经济大臣兼军需大臣,进了荷包里的钱再掏出去,难免会有点不愉快。

  似乎感受到了两位领导的不对劲,亲卫队队长脸上的笑容逐渐僵硬,慢慢的没了声音。

  “我们内部,有间谍。”

  靳主开口。

  简短七个字。

  石破天惊。

  亲卫队队长呆滞,下意识看了眼穆老总。

  间谍?

  最大的间谍,不就是巴图鲁吗?

  已经跑了啊。

  “这次军火被劫,不是意外。敌人精准的知道我们的行踪,并且对我们与西方人的合作一清二楚。”

  靳主的眼神,阴沉如水。

  魏邑、巴图鲁那些人也就算了。

  没想到居然还有奸细埋伏在内部,并且埋伏得如此之深!

  他们内部。

  究竟有多少内鬼?!

  比起外部的敌人。

  更难接受的,无疑是内部的背叛。

  并且还是一而再再而三。

  搁着演连续剧吗?

  靳主五脏俱焚,感觉尊严一次次又一次被人踩在地上肆意践踏。

  亲卫队队长立即噤声,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知道军火运输路线,说明间谍的级别一定不低!

  “去,把明狄,貌索奥,阿姆佩……给我叫过来。”

  靳主眼神闪烁,报出一连串的人名,无一例外,全部是高级将领。

  亲卫队队长明白是什么意思,凝重应是,转身出门,去约人的同时,加大周围警戒的兵力。

  二十多分钟后。

  被点到名字的将领前后赶到,面对已经下床的将军靳主,不明所以。

  门被关上。

  外面是荷枪实弹的亲卫。

  “钦子丹死了。”

  靳主开门见山,鹰视狼顾,目光在八名将领的脸上依次扫过。

  如果真有内鬼。

  那么此时一定在这个屋子当中!

  “怎么可能!”

  如同一个模板复刻,除了穆纶,后赶到的这些将领全部大惊失色。

  “钦子丹不是去……”

  “敌人料到了我们的动向,提前设计,伏击了他。军火丢了,我们的战士,也全军覆没。”

  靳主的语气还算镇定,但这些将领却从其中嗅到了滚滚惊雷以及极度危险的气息。

  再联想到刚才进来时,外面冷峻肃杀的亲卫队。

  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眼神的无声交汇中,皆意识到这将是一个凶险难料的夜晚。

  “谁!是谁走漏了风声?!”

  靳主已经不算是暗示了,几乎是明说出了内鬼,这时候不赶紧撇清责任更待何时。

  “将军,一定要严查!绝不能让钦子丹参谋长白白牺牲!”

  “将军,我愿意负责调查!我发誓一定将那个杂碎揪出来,五马分尸!”

  一帮军头开始了八仙过海,即兴表演,狂飙演技,可谓是精彩绝伦。

  单凭察言观色,一时间还真不好分辨出李逵李鬼。

  “把你们的手机交出来。”

  靳主面无表情下达命令。

  话音落地,争相慷慨陈词的军头们不约而同再度变脸。

  太阳底下没有新鲜事。

  不对。

  应该说位高权重的人,没有谁的**是完全干净的。

  只要较真,全部都有问题,区别只在于查不查而已。

  所以面对交出手机的命令,这帮看似忠肝义胆的军头们犹豫、迟疑了,立即就自己推翻了自己刚才的表演。

  有了巴图鲁的前车之鉴,内鬼或许不止一位,但是在场这些军头都是内鬼,肯定也不可能。

  不过有个事实不要忘了。

  不仅当间谍是死罪。

  内鬼担心暴露,不是内鬼,同样会害怕自己以权谋私滥用职权中饱私囊之类的脏事被抖出来。

  非常时期,凡事都要做好最坏的打算。

  又是一场大败。

  没了五千人。

  军火也丢了。

  将军的愤怒可想而知。

  这种时候,指望从轻发落属于痴心妄想,一旦什么马脚被发现,肯定会被无限放大,这些军头毫不怀疑内鬼没揪出来,自己会率先被当成替罪羊被清算。

  越想,心情越发焦躁,沉重。

  “把手机交出来!”

  见这些家伙一个个明目张胆的违抗命令杵着不动,靳主越发怒火中烧,眼神杀机毕露。

  这些军头们的预感一点没差。

  今晚注定是一个不祥之夜了。

  区别只是在于具体是谁遭殃而已。

  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军头们纠结、为难、挣扎、忐忑……

  “来人!”

  靳主爆发沉喝。

  屋外等候命令的亲卫队队长立刻带人破门而入,虽然没有朝这些将军们直接举枪,但是杀气腾腾。

  上当了。

  果然是鸿门宴。

  不对。

  鸿门宴都好歹先伺候好吃好喝。

  水都没喝上一口的军头们脸色越发难看。

  “交出你们的手机,不愿意配合,一律按同犯处理。”

  靳主下达最后通牒,语气之冷漠森寒,清楚明白的告诉所有人他已经彻底破防,丝毫不介意来一场大清洗。

  一只手机被放在桌上。

  僵局被打破。

  所有人视线齐刷刷聚向同一个方向。

  就在双方都下不来台的时候,依然是穆纶站了出来,第一个交出了自己的手机。

  见状,其余军头黑着脸,迫于无奈,别无选择之下,也只能纷纷摸出了手机,依次上前,慢腾腾的将手机放下。

  靳主一言不发,拿起那些手机,一个个检查。

  当然。

  他没指望能够这么轻易就查出内鬼,但是现实却给了他巨大的惊喜。

  “一切顺利。”

  第一个手机,他就发现了来历不明的短信,并且时间节点十分暧昧,就在五分钟前!

  因此。

  可能都没顾上看,更来不及删。

  “这是什么?”

  靳主举起手机。

  那名军头一愣,脸色茫然,立即道:“我不知道……”

  靳主扯起嘴角,弧度血腥,没有废话,又拿起第二个手机。

  始料未及的是。

  在第二个手机上,他居然又看见了同样的短信,

  “一切顺利!”

  果然。

  内鬼不止一位。

  惊喜不仅如此。

  当他拿起第三个、第四个、第五个时……他的脸色已经让人不敢直视。

  “一切顺利!”

  “一切顺利!”

  “一切顺利!”

  无一例外。

  每一台手机上,竟然都有通敌的证据!

  高层将军,竟然都是间谍?!!!

  “抓起来!全部给我抓起来!”

  靳主的声音都在颤抖,眼睛更是仿佛要吃人!

  亲卫队面面相觑。

  抓人可以。

  但是……全部?

  那各支部队的头领岂不是被一网打尽了?

  就连亲卫队队长都难以置信。

  将军是不是因为头部连续受到撞击,所以脑子有点不太清醒了?

  “将军,我们有什么罪?!凭什么抓我们!”

  危在旦夕的军头们心惊胆战,被动的站在同一阵营,迅速发起抗争。

  “我对你们不薄,你们居然吃里扒外!”

  “我们没有,我们不是!”

  军头们众口一词。

  “还敢狡辩!这就是证据!”

  靳主眼睛赤红,将手机一股脑砸向自己的大将们。

  “将军,你是不是疯了!我们对将军忠心耿耿!冤枉我一个人不要紧,怎么能污蔑我们所有人!”

  生死关头,哪还有人能保持冷静。

  “将军,你是要把我们所有人都杀了吗?!”

  “那穆老总呢?!穆老总的手机还没检查!”

  的确。桌上还剩最后一个手机。

  似乎是为了让他们死个明白,靳主杀机盎然的拿起最后一个手机,本来只不过走个过场,结果……

  他呆若木鸡,而后缓慢而僵硬转头,无神的看向自己最信赖的大管家。

  “一切顺利。”

  同样的短信,没有漏掉任何一个人。

  穆纶没有求饶,也没有辩解,神色如常。

  靳主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只感觉一阵阵逆血冲击着大脑。

  全场瞩目中,穆纶平静开口。

  “将军,投降吧,外面都是间谍。”

  “咔嚓。”

  脑子里仿佛响起了血管断裂声。

  靳主瞳孔放大,浑身不受控制的剧烈颤抖,而后仰起头,血水喷泉般从口里涌出,煞是壮观。

  亲卫队不知所措。

  有军头反应快。

  将军已经疯了,将军不死,那死的就是他们!

  “你们要造反吗?马上把枪放下!”

  没有去管狂吐血的靳主,这些高级将领们立即向亲卫队施加压力。

  士兵们看向队长。

  而亲卫队队长则不由自主看向穆纶。

  如果说全军上下只有一个人忠诚,那毫无疑问,那个人一定是穆老总。

  现在。

  不仅要清算所有高级将领,甚至连穆老总都不放过。

  如果真这么做了。

  没有了所有的高层,那他们同盟军的下场……

  再看看此时还在炫血的将军。

  亲卫队队长咬紧牙关,缓缓抬起手,但随后的语气坚决。

  “放下武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