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项政令奔出咸阳城,扑向大秦的四面八方。

  大秦的所有匠人被尽数集中于官坊,进入最为严格的保密严管状态。

  大秦的所有适龄男丁尽数离开家乡,带上兵刃甲胄推着粮食奔赴远方。

  大秦的所有女子在洒泪挥别家中男儿后接管了家中一应事务,同时肩负起了后续的粮草转运工作,撑起了大秦的半边天。

  战争的阴云陡然飘向八分之天下,让大秦上下全部进入战时状态!

  如此规模的调动根本无法隐藏,大秦也从未想过隐藏,也让如海啸一般的信件涌向代、赵、燕三国。

  秦王政十七年十一月二十一日。

  蓟城南。

  联军大帐内的气氛格外凝重。

  毛遂声音严肃的上禀:“启禀大王!”

  “综合各斥候、权贵、遗民所传信件可知,此战秦国至少亦会兴兵百万,甚至有可能达到一百二十万至一百三十万之巨!”

  “秦国各地大仓尽数大开,向督亢地、恒山(鸿上塞)、太原郡等北方各境转运粮草。”

  “秦国所有工坊不再休息,许进不许出,其中候者再无法传出任何情报。”

  顿了顿,毛遂声音愈发严肃:“臣以为,秦国当是欲倾力一战!”

  毛遂的话音成了大帐内仅存的声音。

  赵磬、涿蹋、司马敢等一众代国重臣尽皆满眼担忧、面露忧虑。

  上一战,秦国只是在不令其国力陷入负循环的情况下发兵出战,已致使代、燕、齐三国大败,代国不得不背弃盟约,从齐国窃青壮,从燕国窃疆域。

  而此战,秦国却摆明了要拼尽全力的掀起一场大战!

  代国,真的能胜吗?

  “呵~”

  头曼单于满饮爵中酒,眼含鄙夷的俯视代国群臣道:“诸位何故如此作态?”

  “秦国于此战会拼尽全力发兵,这难道不是早就应该料想到的事吗?”

  “我大胡虽是初立,大胡诸部落却与秦国久战,便是吾挛鞮部落亦多曾与秦交锋,早知秦国之善战、好斗、驭民之利。”

  “此战我大胡与代国合盟,乃是群狼啸聚,秦国焉能不倾力一战?”

  “本单于以为,无须为这早已料到的局势而作难。”

  “现下本单于最关心的,乃是武安君究竟是否已经还朝!”

  毛遂不由得看向代王嘉,见代王嘉点头过后方才拱手道:“据前番宦官传回的军报所言,武安君现下地处阴山东麓附近。”

  听得毛遂这话,头曼单于双眼陡然瞪大:“阴山东麓?”

  “汝言说武安君现下地处阴山东麓?!”

  如果有的选,毛遂其实想撒一个善意的小谎。

  但李牧不是去阴山观光的,而是去阴山抢粮食的,即便毛遂不告诉头曼单于李牧的位置,那些被劫掠的部落同样会告诉头曼单于李牧的位置。

  毛遂就算是撒个小谎,也会被匈奴传令兵迅速拆穿。

  毛遂只能无奈的拱手道:“确实如此。”

  “嘭!”

  头曼单于将酒爵摔在地上,怒目瞪视代王嘉:“旬日前本单于入代之际,便问代王武安君何在。”

  “代王言说,武安君地处梁渠山周边。”

  “而今日,武安君非但不曾赶赴蓟城,反倒是西进阴山?”

  “再过旬日之后,武安君会否便已至阳山。”

  “又旬日之后,武安君会否已深入我大胡腹地?!”

  “代王究竟是欲与我大胡盟而攻秦,还是欲与秦盟而攻我大胡?!”

  阴山之西北就是阳山,阳山之北就是匈奴王庭——头曼城!

  本单于受邀率领单于庭主力精锐南下,开开心心的和你代国合盟,准备和代国一起掀起对秦大战。

  结果,你代国的最高军事主官不好好在国都待着筹备大战,反倒是率领一支兵马打进了本单于的国内,一路打一路抢甚至还在向我王庭方向行进。

  这谁受的了?!

  代王嘉连声解释:“单于切莫误会!”

  “你我在长生天和皇天的见证下饮血酒、定金盟、换刀剑以定盟约。”

  “大代与大胡乃是上天见证的同盟,当同进同退。”

  “我大代怎么可能……”

  头曼单于粗暴的打断了代王嘉道:“莫要与本单于言说盟约。”

  “本单于已听闻,去岁汝代国与齐、燕二国合盟。”

  “而后汝代国却背叛盟约,不止窃取了齐国的青壮丁口,还转攻燕国夺燕疆域,若非秦国调停,甚至是险些一战灭燕!”

  “今武安君于本单于与代国合盟之际兴兵北上,本单于必当怀疑代国亦有心以盟约为借口攻我大胡!”

  头曼单于指着代王嘉的鼻子唾骂:“莫要以盟约为证。”

  “我大胡勇士皆是守信的儿郎,汝代国却难言盟约守信之说!”

  被华夏诸国指着鼻子唾骂无信无义无耻背盟,代国君臣们还能厚着脸皮说一句成王败寇。

  但现在,他们竟然被一名胡狄指着鼻子骂无信无义无耻,偏偏他们还没法反驳。

  这就让代国群臣遭不住了。

  代国群臣尽皆满脸通红,既是气的,也是羞的。

  唯代王嘉脸色如常,面向头曼单于拱手一礼:“头曼单于且息怒。”

  “武安君此次北入大胡,实在是寡人料想之外之举。”

  “寡人从未令武安君攻打大胡,寡人甚至亲自下达了十八道王令令武安君速速回返,只是武……”

  代王嘉说着实话,在甩脱自己责任的同时也暗暗激化着李牧和头曼单于之间的矛盾。

  但没等代王嘉说完,头曼单于直接双手掀翻了案几。

  “哗啦啦~”

  餐具酒爵洒了一地,头曼单于目光嗤嘲的看着代王嘉道:“本单于之所以愿与汝说话,皆是因武安君归于汝麾下听用。”

  “而今汝却言说汝无法命令武安君?”

  “那汝,又有什么资格与本单于同在一座高台上吃饭?!”

  头曼单于与李牧之间确实存在矛盾,但在头曼单于看来,代王嘉连与头曼单于出现矛盾的资格都没有!

  右手按住弯刀,头曼单于冷声道:“儿郎们,走!”

  代王嘉终于再也无法遏制怒火,面色冷冽的威胁:“头曼单于今日欲走,容易。”

  “但头曼单于却当想清楚,秦侵吞之势绝不会因灭我大代而止。”

  “今代胡合盟,可同抗秦军。”

  “但若是头曼单于今日率军回返大胡,他日便仅有大胡一方可抗强秦!”

  阐明利弊之际,代王嘉心头怒火疯涨!

  在代王嘉原本的战略规划中,现在代胡联军都已经快抵达督亢地了。

  但,李牧迟迟不愿还朝,头曼单于也对直接与嬴成蟜对垒推三阻四,直接导致代胡联盟竟是没有一名有资格、有胆量与嬴成蟜对垒的大将。

  李牧不尊王令、肆意妄为的举动不止导致代胡联军迟迟不能动作,更导致头曼单于对代国的看法越来越差。

  眼瞅着秦国已经开启了战争动员,李牧还没还朝,头曼单于却要跑了!

  头曼单于头也不回的说:“此次合盟就此作罢,大胡的未来无须代王费心。”

  “胡秦开战之前,本单于当先擒武安君才是!”

  说话间,头曼单于的随从便要去撩开帐帘。

  但还没等他的随从动手,帐帘便已被人从外侧撩开,一道声音随之传入大帐。

  “合盟乃是在长生天的见证之下订立,怎能说作罢就作罢?”

  看到帐外那道身高八尺四寸(194cm)、体态如棕熊、身披虎皮披风、头戴纯金镶绿松石宝冠、左肩上坐着一只苍鹰的身影,头曼单于赶忙右拳砸心,高声见礼:“通古斯王!”

  代王嘉也拱手一礼:“见过通古斯王!”

  东胡王巴特尔略略颔首回礼后,俯视头曼单于发问:“头曼单于以为,本王说的对不对?”

  头曼单于赶忙再次以拳砸心:“通古斯王说的太对了!”

  巴特尔又看向代王嘉道:“头曼单于有些激动了,但头曼单于的担忧是没错的。”

  “既然是盟友,就不应该刀兵相向。”

  “武安君在代国和胡国已经合盟的情况下,不应该继续在胡国境内杀人,否则必定会遭到长生天的厌弃!”

  匈奴和高夷一样,都是东胡的附属国,只不过不像高夷那样高度依附于东胡,而只是年年岁岁向东胡朝贡而已。

  代王嘉目光看向巴特尔,又看向头曼单于,便知道无论是头曼单于的暴走还是巴特尔的调停,都只是巴特尔的一场戏而已,其目的便是以势压代,以此取得联军的话语权!

  代王嘉目光看向大帐之外,希望能看到燕王或赵王的身影,寄希望于能和燕、赵二国联合在一起,共同对抗东胡和匈奴,争取在联盟内的话语权。

  只可惜,代王嘉没能看到燕王喜或赵王迁,而只是看到了燕国相邦栗恪而已。

  心头轻叹,代王嘉挤出笑容拱手道:“通古斯王所言甚是。”

  “旬日之内,武安君必回返我大代境内。”

  “半个月内,武安君必抵蓟城!”

  巴特尔畅快大笑道:“很好!”

  “本王早就听说过武安君的赫赫威名,当年本王的父王还曾与武安君对阵沙场,只可惜因天气不利而小败一筹。”

  “而今本王终能得见这位英豪了!”

  “若是代国果真能令武安君出征,本王以为代国便有了与通古斯合作的资格!”

  面对巴特尔抛出的橄榄枝,代王嘉心头却是有些窝火。

  是否与我大代合盟,还要看李牧是否愿我我大代出征?

  寡人,才是大代的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