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归心似箭,乔慕源决定,连夜开车送她回省城。

  唐果不想父亲一个人开长途辛苦,便跟老太太一起,坐到了汽车后排座位上。

  一路上,老太太絮絮叨叨不停地念叨,

  “都说,少年夫妻老来伴,我怎么能为了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就扔下老头子一个人,走了呢?”

  “都吵了一辈子了,明明知道他是什么性子,怎么还跟他计较上了呢?”

  “老头子虽然离休,影响还在。他要是有事,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唐果刚开始的时候还柔声安慰,说到后来,她也烦了,干脆闭上眼睛养神,只装没听见。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车窗外的风景如同一幅幅流动的画卷,快速掠过。车内,只有老太太的声音在低沉地回响,带着无尽的忧虑和自责。

  老太太终于说累了,靠在椅背上,眼神空洞地望着前方。

  乔慕源专心开车,偶尔从后视镜里看一眼后座的祖孙俩,脸上不禁露出一丝复杂的表情。

  他无法理解,父亲说话如此恶毒,给母亲造成了如此深重的伤害,母亲为什么还对他念念不忘,始终牵挂着。

  既然母亲的离开能让父亲气到晕倒的地步,是不是也可以说明,在父亲的心目中,母亲还是占有相当重要的位置呢。

  既然两个人都互相在乎,为什么就不能好好相处,非要闹到这样的地步呢?

  或许,这正是爱的神秘之处吧,一种即便在痛苦和背叛中也难以割舍的情感。

  半夜时分,乔慕源驾驶的汽车终于在新年的鞭炮声中,缓缓驶进了医院。

  跟上次一样,医院的急救室外,仍站满了乔家的人。乔景玮坐着轮椅,也到了。

  看到老太太和乔慕源父女,所有人都露出一种厌恶的表情。

  乔慕华更是走过来,毫不客气地说,“妈,你又不是三岁小孩子,动不动就离家出走,算怎么回事?”

  姐姐的话令乔慕源感到愤怒,他立即站出来,替母亲说话。

  “爸妈吵架,妈去我家散散心怎么样,你有必要把话说得这么难听吗?”

  “你的账我还没跟你算,你倒跟我囔起来了。”

  乔慕华冷冷地说,“爸妈吵架,你不在一旁劝解,反而火上浇油。这次爸要是挺不过来,你就是凶手。”

  乔慕桢走过来,一脸铁青,“我告诉你,爸要是有个好歹,我绝对饶不了你。”

  乔慕源想说,别站着说话不腰疼,事情没落到你们头上,你们当然可以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随意地指责他人了。只是,话到嘴边,却又变成了,

  “我打电话到家里,听月儿说,爸出事,我马上就开车回来了。”

  理智告诉他,这里是医院,今天是大年三十,没必要跟他们争一时的长短。

  乔慕桢却咬着牙说,“你最好祈祷爸没事,否则,哼哼……”

  后面的话他没有说出来,不过,在场所有人都听出他的语气中的腾腾杀气。

  不过,所有人都能理解。

  他的妻子叶一眉一出事,他立刻被舆-论推到了风口浪尖。

  他迫切需要父亲的威望和社会影响力,出面替他摆平一切,让他顺利度过难关。

  父亲却在这个节骨眼上出事,让他如何不急。

  父亲如有不测,他可就凶多吉少了。

  乔慕源沉默了。

  在女儿嘴里,他已经大约知道了大哥身上发生的事。

  大哥目前的处境,虽然是咎由自取,他还是理解大哥此刻的心情。

  父亲出事,他的确有责任。如果不是他坚持把母亲带走,就不会有这么一档子事了。

  有护士出来干涉,“这里是医院,请保持安静,不发大声喧哗!”

  所有人都识趣地闭住了嘴,不过,对此事的始作俑者乔慕源,还是表示了适当的鄙视。

  乔慕源似乎早习惯了,并没放在心上。

  乔慕华从小在军营长大,虽然是女孩子,却随了父亲的爆脾气。见父亲这么长时间还没抢救过来,不免心浮气躁。

  她走到急救室门口,正想扒着门缝往里看,急救室的门开了,一个医生走出来,摘下口罩,

  “我们已经尽力了,你们家属进去见最后一面吧。”

  老太太惊呼一声,身子便怨剧地摇晃起来。

  乔慕华一把扶住了,连身说,“妈,你先别急,现在进去,还能见爸最后一面。”

  老太太回过神来,便跌跌撞撞地朝急救室扑去。乔慕华怕她摔着,也跟了进去。

  乔慕桢绝望得差点摔在地上。

  扭头看见唐果,象溺水的人突然抓住了一根救拿的稻草,他的眼里突然现出了一线希望。

  他抓住唐果的胳膊,厉声说,“上次你奶奶就是你救过来的,这次你也一定能把爷爷救过来,对不对?”

  唐果用力挣脱了他,定了定神才说,“我可以试一试,却不敢保证什么。”

  “不,你必须把老头子从死神手里抢过来。”

  乔慕桢坚决地说,“只要你能救回老头子一条性,什么条件我都答应了。”

  老爷子对唐果并不友好,他担心唐果不会尽力,所以,才说出这样的话来。

  他的眼神里满是急切与恳求,仿佛在这一刻,所有的骄傲与自尊都已不复存在,只剩下对父亲生命的无尽渴望。

  唐果看着他,目光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她理解乔慕桢此刻的心情,却也知道,医术并非万能,生死有命,人力有时而穷。

  但她还是点了点头,轻声说道,“我会尽力的,你放心吧。”

  说完,她便迈步走向急救室,乔慕桢紧随其后,眼里满是期待与紧张。

  急救室内,各种仪器的嘀嗒声和医护人员忙碌的身影交织在一起,营造出一种压抑而紧张的氛围。

  老爷子显然已进入弥留之际,看到老太太,嘴唇动了动,脸上竟露出了一丝欣慰。

  “我还以为,再也看不到你了。”

  老太太泪如雨下,“老头子,对不起,我不该扔下你一个人,自己跑去儿子家。”

  老爷子此刻已经气若游丝,仍吃力地说,“我要死了,你告诉我一句实话,仨儿,是不是,我亲生的儿子?”

  老太太哭得泣不成声,“死老头子,我们一起生活了一辈子,我是什么样的人,你难道还不知道吗?我这一辈子,就你一个男人。仨儿,千真万确,就是你嫡亲的儿子。”

  老爷子长长地吐出一口气,脸上露出了一丝满意的笑容,“这样,我死也瞑目了。”

  说完,老爷子重又陷入昏迷。

  唐果低声说,“奶奶,你能不能,先让一让,我替爷爷把下脉?”

  老太太赶紧让开,“果儿,你肯定能救回爷爷,对不对?”

  见唐果老练地替老爷子把脉,乔慕桢赶紧说,“妈,果儿正给爸把脉,你说话会影响她的。”

  老太太吃了一惊,赶紧捂住了嘴巴。

  唐果从衣兜里拿出随身携带的银针盒,取出银针,拿酒精消了毒,迅速扎在老爷子的穴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