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呼啸,卷起皇陵前的枯叶,在空中打着旋儿。

  “昌平公主魂魄杀气太重,需同血脉者对其尸身挫骨扬灰,方可解其怨气。”钦天监监正的声音盘旋在半空中。

  李云初裹紧单薄的宫装,眸中闪过一抹嘲讽。

  前世的她,为大燕鞠躬尽瘁,却被父皇所不容,万箭穿心而死。

  哪怕死后,她的好父皇都不肯放过她的尸身。

  美名其曰为了让她投好胎,所以要对她的尸身挫骨扬灰。

  看看这多么冠冕堂皇的理由!

  不得不说,她跟父皇的纠葛真是颇深。

  老天爷让她重生到父皇最小的女儿身上,也就是前世她未曾谋面的痴傻妹妹。

  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她好像都难逃是父皇女儿的宿命。

  “谁来?”帝王威严的嗓音响起。

  皇子公主们皆是面面相觑,浑身发抖。

  许久之后,还是没人出声。

  景明帝李再荣脸色愈发阴沉,“你们一个个都聋了吗?”

  “儿臣愿代劳。”

  这声音不大,却如惊雷炸响。

  所有人都看向这个突然出现的素衣女子——苍白瘦小,却挺直腰背站在风中。

  “你是何人?”李再荣眯起眼睛。

  李云初缓步上前,跪下行礼:“儿臣也是陛下的女儿,一直守在皇陵。”

  一旁的太监总管急忙上前,“陛下,她乃是十九公主,因为其生母触犯宫规被贬皇陵……”

  李再荣的表情从疑惑变为恍然,最后满是复杂的审视。

  “原来如此。”他淡淡道,“那便由你来。”

  李云初勾唇冷笑,“儿臣遵旨!”

  潮湿的泥土气息混着一股难以言喻的腐臭味扑面而来,几个侍卫已经捂着口鼻退到一旁。

  那具曾经属于“昌平公主”的楠木棺材已经被撬开。

  棺材板歪斜地搭在一边,上面爬满了暗绿色的霉斑。

  棺材内的锦缎早已被尸水浸透,呈现出一种污浊的黄褐色。

  “公主……请!”侍卫首领的声音有些发抖。

  李云初不紧不慢地上前,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

  普天之下能亲自对自己尸首挫骨扬灰的,恐怕仅有她一人吧!

  半年前下葬的尸体如今已**得不**形。

  曾经英气逼人的脸庞如今只剩一层青灰色的皮紧绷在头骨上,两个黑洞洞的眼窝里爬满了蛆虫。

  李云初胃部一阵痉挛,万箭穿心的刺骨疼痛仿佛就在昨天。

  “请殿下……动手。”钦天监的人递上一把铁锤,声音发虚。

  李云初接过铁锤,铁器冰凉的触感让她稍稍回神。

  她举起铁锤,却在落下的瞬间被一声厉喝打断。

  “住手!”

  太子李明睿策马而来。

  “父皇,您不能这样对皇姐。”李明睿双目赤红,将一叠染血的战报重重摔在地上。

  “这是三年前北境之战,皇姐率三千铁骑死守潼关七天七夜,身中九箭不退。”

  “这是去年平定南蛮之乱,皇姐为救被俘百姓,孤身入敌营谈判,被毒箭射穿左肩。”

  ……

  一卷卷战报在风中展开,每一份都浸透着李云初的血与功绩。

  李云初看着那些熟悉的字迹,指尖微微发颤。

  那是她多少次在军帐中,忍着伤痛写下的捷报。

  “还有这个……”李明睿从怀中掏出一块染血的帕子,声音哽咽,“这是皇姐最后一场战役前写给我的信,她说……‘此战若胜,愿解甲归田,再不沾血’……”

  李再荣冷冷扫过那些战报,眼中的怒火反而更盛。

  那些记载着赫赫战功的文书,在他眼中不过是一张张挑衅皇权的罪证。

  “妇人之仁!”李再荣高声厉喝,声音震得祭坛边的青铜烛台嗡嗡作响。

  他一把拽起跪在地上的李明睿,龙纹袖口扫过那些散落的战报,“你以为朕愿意看着自己的女儿挫骨扬灰?”

  李明睿的下颌被捏得发青,却仍倔强地仰着头:“那儿臣就更不明白……”

  “你当然不明白!”李再荣猛地甩开李明睿,指着皇陵外隐约可见的京都城墙,“这半年来城中怪事频发,每夜都有婴孩啼哭不止,西市井水莫名泛红,连钦天监的浑天仪都无故崩裂。”

  他的声音突然压低,带着毛骨悚然的温和,“这些都是你皇姐的怨念在作祟。”

  李明睿踉跄着后退半步,脸色煞白。

  李再荣疲惫地揉了揉眉心,龙袍广袖在风中翻飞,竟显出几分苍老:“你皇姐生前最是体恤百姓,若在天有灵,定会同意此举。”

  他转头看向那具腐烂的尸身,语气突然温柔得可怕,“初儿,你说是吗?”

  李云初死死咬住舌尖,铁锈味在口中蔓延。

  多讽刺!

  前世用万箭穿心送她上路,如今倒扮起慈父来了!

  “这些鬼神之说都是无稽之谈。”李明睿高声叫道,“父皇可知道,您身上这件龙袍,每一根金线都是皇姐用命换来的……”

  “放肆!”李再荣勃然大怒,“来人,摘了太子的冠冕,朕今日就要……”

  “这么热闹呢?”一道吊儿郎当的声音传来。

  人群自动分开,一袭墨色锦袍的男子缓步而来——京都城的小霸王江柚白,李云初前世的死对头。

  李明睿眼中闪过喜色:“侯爷来得正好,快劝劝父皇……”

  “太子殿下错了!”江柚白的声音像淬了冰,“昌平公主怨气太重,京都近来怪事频发,钦天监已有明断。挫骨扬灰对她、对天下都是解脱。”

  李云初瞳孔骤缩。

  她死死地盯着江柚白那张晦气的脸。

  这厮自小就跟她不对付,没想到在她死后,他还不放过她。

  还想再睬她一脚?

  “江柚白,你……”李明睿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

  “太子殿下!”江柚白淡淡打断,“您这样阻拦,是想让昌平公主魂魄不得安宁,还是想让京都继续被怨气笼罩?”

  他转向李再荣,“陛下,臣建议即刻行刑,以免误了吉时。”

  李再荣满意地点了点头,“还是小白懂得顾全大局……”

  “不要……”李明睿正要极力反对,突然眼前一黑。

  “太子殿下得罪了!”李云初一记手刀精准劈在他的后颈。

  随即她一脸无辜地望着李再荣,“父皇恕罪,儿臣也是被逼无奈,太子殿下如果再耽误下去,就要错过时辰了。”

  李再荣眸中满是欣赏,“无妨,是太子不懂分寸。”

  他目光望向跪倒一地的皇子公主们,冷声道,“你们都该学学她,知道什么是顾全大局。”

  江柚白讳莫如深地望着李云初,眸底闪过一抹讽意。

  李云初拿起铁锤,对着自己的尸身就是一击。

  “咔嚓——”

  腐朽的骨骼发出清脆的断裂声,一股黑红色的液体从断口处渗出。

  周围传来几声干呕,但李云初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她麻木地重复着动作,一锤又一锤……

  然而,就在仪式接近尾声时,数十名黑衣人从林中窜出。

  “有刺客!护驾!”

  李云初看准时机,在刀光袭向李再荣的瞬间冲了过去。

  利刃深深刺入她的右肩,鲜血瞬间染红素衣。

  “快传御医!”李再荣接住她倒下的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