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李云初再次醒来时,已是次日黄昏。

  肩上的伤被精心包扎,房间里燃着只有宫里才能用的上等熏香。

  “殿下醒了?”宫女恭敬地行礼,“陛下吩咐,您醒了立刻通传。”

  不多时,李再荣大步走入。

  李云初挣扎着要起身,被他按住,“有伤在身,不必多礼。”

  “太医说,那一刀若再偏半分,就会伤及肺腑。”李再荣凝视着她,“你为何要替朕挡刀?”

  李云初垂下眼帘,长睫遮住眼中的算计,“儿臣……只是本能反应。”

  李再荣微微眯了眯眼,“本能反应?”

  他的声音辨不出喜怒,“朕放任你在皇陵十八年不闻不问,你不恨朕吗?”

  李云初闭了闭眼,她父皇还是一如既往地疑心重。

  “儿臣不知道。”她垂下眼睫,在苍白的脸上投下两片乖巧的阴影,“恨是什么?能当饭吃吗?儿臣只知道父皇不能有事。娘亲曾经说过,父皇就是儿臣的天,虽然儿臣不聪明,但是儿臣知道,天得好好保护着,不能让天塌了。”

  李再荣一怔,似乎没想到她会如此回答。

  不由得轻笑两声,“你娘亲虽出生低微,但却养了个好女儿。”

  “是啊,娘亲可好了,可是……”李云初的声音突然哽咽了起来,“可是娘亲已经不在了,儿臣只剩下父皇了。”

  李再荣叹了口气,眸底闪过一抹疼惜。

  他万万没想到自己从来不过问的小女儿,居然是如此至纯至善。

  这个小女儿自小在皇陵长大,没被宫中那些腌臜事影响,心性确实比他的其他孩子更加纯粹。

  “是朕亏欠你和你娘亲。”他摸了摸她的发顶,“朕会好好弥补你。”

  他敛了敛神色,“昨日对你皇姐挫骨扬灰,你为何不怕?”

  又试探?

  李云初攥紧手中的棉被,故作天真地望向他,“为何要怕?儿臣是在帮助皇姐投胎,是在做好事。”

  李再荣的表情有一瞬凝滞,随即大笑两声,“对啊,我们是在做好事,为何要怕。”

  他这话一语双关,仿佛也是在对自己说。

  “听闻你还没有名字?你可有中意的名字?”

  李云初失落地低垂着头,“大家都叫我痴儿……”

  她声音压低了几分,“我不聪明,是不是不配做父皇的公主?”

  “胡说八道。”李再荣蹙了蹙眉,“你是朕的女儿,是朕的掌上明珠,有父皇给你撑腰,以后谁敢对你无礼,你大可以赐死。”

  “真的吗?儿臣也是有人撑腰的?”李云初笑得天真烂漫,甚至带点孩子气的雀跃。

  李再荣眸光微动,语气温和:“苦了你了,日后想要什么,尽管和朕说。有谁欺负你,也跟朕说,朕给你撑腰。”

  李云初垂眸,长睫掩住眼底的冷意。

  迟来的亲情比草**!

  如果真的觉得苦了原主,早就应该接回宫中。

  而不是放在皇陵十八年,不闻不问。

  真是讽刺!

  但她面上不显,反而像是受宠若惊般红了眼眶,小声嗫嚅:“谢父皇……”

  “从今日起,你叫李昭。昭,取光明之意。你可喜欢?”李再荣轻声道。

  “喜欢喜欢!喜欢的不得了。”李云初仰起头,笑容明媚如朝阳。

  “我终于有名字了,我叫做李昭,他们再也不能叫我痴儿了。”

  前世的她过于执拗,做事总是一板一眼,不得父皇喜欢。

  那么这一世,她就扮演一个父皇喜欢的女儿。

  天真、柔弱、毫无威胁并且还能轻而易举地控制住,这才是父皇好女儿的标杆。

  陪着李再荣演了一出“父女情”之后,李云初疲惫得不行。

  如今原主这副身子还是太过娇弱!

  送走了李再荣,她本想睡一会儿,可偏偏有一碍人的不速之客上门了。

  江柚白负手在屋内踱步,从屏风上的山水画,到案几上的青瓷花瓶,再到窗边的铜镜,最后停在了床榻旁的雕花木柜上。

  “这柜子……摆得不太妥当。”他忽然开口,语气悠长。

  狗东西!

  李云初可不信他真是来看她房间摆设的!

  她眨了眨眼,故作茫然:“啊?侯爷这是何意?”

  江柚白指尖轻叩柜面,似笑非笑,“此柜正对窗口,夜半阴气入室,易招梦魇。公主……睡得可安稳?”

  李云初一怔,这厮是故意吓唬她?

  她心中冷笑,面上却露出几分怯意,“真的吗?那我叫人把这柜子移出去。”

  江柚白不置可否,转身倚在窗边,月光将他的轮廓镀上一层冷银。

  他忽然话锋一转,“说起来,公主昨日真是好命。那刺客的刀怎么就没刺死你。”

  他语气平淡,但出口的“死”字却咬得格外用力。

  烛火“噼啪”炸响,映得他眸色晦暗不明。

  这狗东西特意上门来诅咒她?

  李云初故作听不懂这话,露出后怕的神色,抚着胸口道:“是啊……多亏父皇洪福庇佑……”

  “是吗?公主可真能演。”江柚白突然逼近一步,阴影笼罩下来,“可臣昨日看得分明……”

  他俯身,在她耳畔轻声道:“是公主自己,往那刀口上撞的。”

  他看见了!

  李云初袖中的手骤然收紧,指甲几乎嵌入皮肉,但面上仍维持着茫然:“侯爷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江柚白直起身,居高临下地审视她,忽而一笑:“公主与那刺客配合得可真默契,那刀也刺得很准,真是好谋算呀。”

  他顿了顿,“你说,如果陛下知道你救驾是自导自演,还会不会当你是宝贝女儿?”

  屋内死寂一瞬。

  李云初缓缓抬眸,眼中盈满无辜的泪光:“你是在怀疑我?”

  她声音发颤,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我昨日差点死了啊……”

  江柚白并不为所动。

  他突然倾身捏住她的下巴,带着扳指的拇指重重碾过她干裂的唇瓣,突如其来的疼痛让她瞳孔微缩。

  “这张嘴倒是伶俐。”江柚白眯起眼睛,“装傻充愣在我这里可不好使。”

  他嗓音低哑,带着几分阴鸷的笑意,

  李云初疼得眼眶微红,却仍强撑着无辜神色,“你……弄疼我了。”

  江柚白冷笑,俯身逼近,呼吸几乎贴上她的耳畔:“疼?那公主昨日撞向刀口时,怎么不怕疼?”

  他指尖力道更重,逼得她不得不仰头与他对视。

  烛火摇曳下,他眸色如淬了毒的刃,一寸寸剜过她的脸,似要剖开那层娇弱皮囊,直刺内里的灵魂。

  李云初心底暗骂:这疯子,下手没轻没重!

  如今这具身体娇嫩得很,被他这么一掐,明日下巴非得青紫不可。

  她咬了咬唇,“昨日救父心切,没想那么多。”

  江柚白再次缓缓逼近,目光冰冷地盯着她,带着审视。

  似乎在判断她话中的真伪。

  他单手撑在她耳侧,俯身时墨发垂落,扫过她颈侧肌肤,激起一阵战栗。

  “还装?”嗓音低得只有她能听见,“我倒要看看你能装到何时?”

  李云初指尖一蜷。

  这狗东西是非要耗到底了!

  她脑中灵光乍现,似笑非笑道:“你靠我这么近……是想亲我吗?”